????三天后的一個清晨,陽光灑在越國公府的紅漆大門上,一隊威風凜凜的皇家使者騎著高頭大馬,帶著皇帝的圣旨,昂首挺胸地進入了公府。公府內,夏侯淵領著全家老小以及仆人們都聚集在大廳,跪成一片,鴉雀無聲,恭敬地迎接皇家的使者。只聽使者用響亮的聲音宣讀:“奉天承運,皇帝制曰:萬物明順,陰陽調和,是為天下正理。今有夏侯氏,門著勛庸,地華纓黻,往以才行,長伴公主,譽重椒闈,德光蘭掖,深得朕心。今召入后宮,封賢妃,居飛鸞殿殿主位。一切禮儀,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,擇良辰完婚。欽此。”在夏侯紓接過圣旨的那一刻,她的世界仿佛靜止了。這幾天來,她一直沉浸在情緒的低谷中,不愿意開口說話,只是將自己關在房間里,默默思考著這件事的始末。那天在千秋殿的楊太后壽宴上,照云長公主和宇文恪母子并未得到任何好處,反而將她推到了皇妃的地位。如今看起來,她似乎得到了天大的恩寵,像一只鳳凰從枝頭一躍而起。然而,誰又能理解她將面對的惶惶不可終日的生活呢?獨孤徹顧及照云長公主的身份和她這二十幾年來所受的苦,最終沒有再追究她的罪過,只是將她圈禁在陵王世子府里潛心修行,若是再有行事不端之舉,則按律法處置。而宇文恪,為了保住母親的性命,也虛心接受了獨孤徹對他的懲罰。一場風雨就此平息,所有驚恐不安都迎刃而解,幾人歡笑幾人悲。夏侯紓深深吸了一口氣,試圖平復內心的混亂。她知道,圣旨已下,這個結果已經無法改變,她只能勇敢地面對未知的生活。無論如何,她都必須保持清醒和堅定,為了自己的命運而奮斗,也為自己所遭受的傷害奮起一擊。待宣旨公公離去,眾人也漸漸散去。夏侯紓余光瞥見跪在身旁的父母神情僵硬,夏侯翊也一臉難以捉摸,還有幾分憤怒與震驚。唯有四散的家奴仆婦們發出一陣賀喜之聲,一邊感嘆三姑娘真是有福,居然做了皇妃。夏侯紓心中苦笑,原來這也可以算是有福氣的么?是啊,越國公之女再怎么尊貴,也比不上宮里的娘娘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。可是真正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最后又有幾人呢?夏侯翊扶起已經魂不附體的夏侯紓,輕輕嘆了口氣。聽到這聲嘆息,夏侯紓突然感到一陣無以言說的恐懼,她緊緊抓住夏侯翊的袖子,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。雖然她已經努力做了心理準備,但一想到這件事已經已經成了鐵板上釘釘的事實,她就不由自主地想逃避,想去一個誰也不認識她的地方躲起來,遠離這些紛紛擾擾和爾虞我詐。同樣戰戰兢兢的還有鐘玉卿,她轉頭憂心忡忡的看著夏侯紓,嘴角顫抖著說:“沒想到啊,陛下居然封紓兒為賢妃!”貴、淑、德、賢,賢妃乃四妃之末。但憑夏侯紓的名聲,又有哪一點與“賢”相符?云溪見大家都心事重重的樣子,便安慰道:“郡主,姑娘被封了賢妃,這是好事啊。正好應了那句‘大難不死必有后福’!”“你懂什么?”鐘玉卿冷冷的瞪了云溪一眼,比平時更加凌厲冷淡百倍。云溪打了個寒戰,慌忙求饒道:“奴婢多嘴了,還請郡主息怒!”鐘玉卿瞥了她一眼,隨即扶她起身,語氣溫和地說:“云溪,你跟隨三姑娘多年,她待你如姐妹一般。你可愿意陪伴她一同入宮?”“郡主說的是真的?”云溪愣了一下,接著欣喜道,“奴婢自然愿意!”“不行!”夏侯紓立刻回過神來,嚴詞拒絕這個提議,并解釋道,“母親,宮里是是非非紛復繁雜您是知道的,云溪心思單純、未經世事,不能讓她也卷入其中。還是讓她留在府中,日后為她謀一個好去處要緊。”“紓兒!”鐘玉卿面色一沉,語重心長道,“云溪與你從小玩在一塊兒,知根知底,有她陪著你,母親也放心啊。”"我不同意!"夏侯紓的態度堅定不移。她深知,一旦踏入深宮,便如同陷入無底的深淵,那是一個權力與利益交織的復雜世界,充滿了冷酷與無情。如果是一年前的她,那個對世界充滿好奇,對未來抱有無限幻想的夏侯紓,她可能會欣然接受這樣的安排,或許還會帶著些許的期待和激動。但是,如今她已經歷過宮廷的黑暗,見證過那些背后的勾心斗角和殘酷現實,她怎么忍心讓云溪這樣一個純真無邪的女孩陷入這樣的深淵之中?夏侯紓深深地看著云溪,她的目光充滿了堅決和決絕。無論云溪是什么樣的反應,她都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定。她不能,也不會讓云溪去冒險。這不僅是她的責任,也是她對云溪深深的關愛和擔憂。鐘玉卿哪里不清楚女兒在想什么,只是事已至此,她除了為女兒考慮得更周全一些,還能有什么辦法?“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,可我不能再讓你孤身一人,萬一你在宮里有個好歹,連個親近的人都沒有可怎么辦?”鐘玉卿說著就已經開始抹眼淚。一向堅強矜持如她,竟為了這件事落淚,夏侯紓心里開始隱隱作痛。自那日歸來后,無人責備她不該在宮中亂闖,反而對她百般遷就。夏侯紓明白,這并非因為她成了鳳凰,而是因為他們害怕。他們害怕她會像往常一樣任性妄為,離家出走或者傷害自己。這一切,她怎能不明察秋毫?從前她由著自己肆意妄為,無所顧忌,不過是仗著他們的寵愛,如今到了這個當頭,她再也不敢輕易消耗他們的這份深情厚愛。“郡主別著急,姑娘她會同意的。”云溪安慰完鐘玉卿,然后轉頭對夏侯紓說,“姑娘也說過,宮里的是非很多,如果身邊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,即便受委屈了也沒人知道。姑娘,你就讓我跟著你吧。進宮之后,我一定管住自己的嘴,不會給你添麻煩。而且,如果姑娘不讓我陪你進宮,那云溪還能去伺候誰呢?”“就讓云溪跟你進宮吧,好歹有個照應。”一直沉默的夏侯翊突然開口。夏侯紓詫異的看向夏侯翊,卻見他眼神堅定。相處多年的默契讓她知道此時已經不必在議,于是便問云溪:“你當真愿意陪我進宮?”云溪點頭如搗蒜:“姑娘,云溪這輩子都跟著你!”晚上,鐘玉卿將夏侯紓叫進了她的房間。夏侯紓滿心愧疚地望著母親。自出事以來,母親的臉色就一直不好,顯得疲憊而憂慮。她的眼角在不知不覺中又多了幾條魚尾紋,像歲月在她的臉上刻下了一道道痕跡。夏侯紓心中一陣疼痛,她知道母親為了他一直在默默承受著痛苦和焦慮,而她卻又無能為力,這種無奈和愧疚幾乎讓她窒息。夏侯紓以為母親會交代她進宮后的種種禮儀,然而她卻只是從一個上了鎖的大箱子里取出了一個長形的匣子。鐘玉卿將匣子輕輕打開,取出一支竹簽來遞給她:“紓兒,你可還記得這支簽?”夏侯紓仔細瞧了瞧,點頭道:“記得,這是在護國寺求的,可是母親當日不準我看,今日怎么想到了這個?”“你可知我為何不給你看?”鐘玉卿又問。夏侯紓搖了搖頭,“母親既然不讓我知道,自然有母親的道理。”鐘玉卿嘆息一聲,遺憾道:“如果可以,我寧愿你此生都不會知道。但是世事無常,現在,你可以看了。”夏侯紓疑惑的看了看母親,一邊接過竹簽,只見竹簽上書有一排小字:金星妝成香魂來,承歡伴君著明臺。笑看風云朝金闕,瓊章夢回轅門開。夏侯紓突然感到手中的竹簽化作了無數根帶毒的血刺,惡狠狠地刺入她的指尖,直通神經,將恐懼的信號傳送到她的大腦皮層。她驚慌失措地立刻將其拋開,滿眼的驚恐和不解地看著鐘玉卿,質問道:“母親,你為何不早點告訴我?”“當日智空大師也預測到了今日,只是我不相信,以為可以逆天改命。如今塵埃落定,我才知道什么是天意不可違!”鐘玉卿突然感嘆道,心中亦是萬分無奈,“可是紓兒,我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。”夏侯紓恍然大悟:“所以,這一年多來,你們不停地給我籌謀婚事,就是怕這支簽上的話應驗?”夏侯紓突然想起了很多事:父親將她叫進書房詢問心儀之人時的嘆息;看到她與徐暮山走得近時逐漸露出欣喜的神色;還有夏侯翊那段時間的古怪……原來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。“這么說,二哥也知道?”夏侯紓追問道。鐘玉卿點了點頭,解釋道:“你父親之前確實動過把你許配給商茗川的念頭,是翊兒不同意。他覺得商茗川此人雖然儒雅上進,但為人處世過于功利,并非良配。還追問你父親為何著急你的婚事。你父親不希望翊兒誤會,便把真相告訴了他。翊兒說,他會想辦法阻止,還讓我們不要告訴你。可惜我們還是無能為力。”夏侯紓是一個被命運捉弄的人。還在娘胎里就被術士斷言命格太硬,并困擾了她十六年。這些年來,她看似不在乎,不相信,總認為只要自己夠努力,就能改變別人的看法。然而此刻,她卻不得不相信冥冥中自有定數。“原來你們都知道……”夏侯紓苦笑一聲,然后漫步至窗前,眼眸凝視著窗外朦朧的夜色,突然說道,“看來,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,在劫難逃。”鐘玉卿聞言不僅悲從中來,哽咽道:“紓兒,是我沒有保護好你,才會發生那樣的事。陛下冊封你為賢妃,原本是皇恩浩蕩,我們應該一輩子感激不盡。只是,我可憐的女兒,你這一生就只能為了那些陰險小人葬送在皇宮的高墻大院中了。”夏侯紓萬萬沒想到母親會說出后面的那句話。看來夏侯氏這么多代都沒有過出一位皇妃,并非是將門女子不溫順體貼,而是夏侯氏一族根本就不想把女兒送入深宮。鐘玉卿深深地望著女兒,眼神里盡是悲戚與無奈:“你是我的女兒,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,你的心思,我這個當娘的又怎么會不明白?只是從此之后,咱們越國公府就欠了陛下一筆債,唯有用忠心來報答。入宮以后,我不求你能隆恩受寵,但求你慎言慎行,保全自己,也不要牽連族人。”在思考了這么多天之后,夏侯紓何嘗不明白獨孤徹的真正意圖。獨孤徹登基七年有余,雖說國泰民安,但外戚干政卻從未斷絕。而夏侯淵手握赤羽軍大權,是鞏固皇位的好幫手。如若此次讓照云長公主的陰謀得逞,必然會引起以夏侯淵為首的夏侯氏一族的怨憤,屆時朝中勢力失衡,外戚勢力急速膨脹,將又是一場皇權之爭的浩劫。所以說,皇恩浩蕩的背后,不過是獨孤徹想牢牢地控制住夏侯翊手中的兵權,維護朝堂上的平衡。獨孤徹娶了她,從此可以牽制夏侯氏,為己所用。說到底,夏侯紓只是一顆棋子。這個現實讓夏侯紓感到深深的無奈和無助,因為她知道,無論他們如何努力,都只是一介臣子,難以擺脫天子的掌控。她是不是該慶幸自己有那么大的利用價值?從頌雅堂出來,夏侯紓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了許久,思緒如潮水般涌動。漆黑的夜空,稀疏的星子猶如幾顆黯淡的眼淚,掛在空中。風一陣陣地刮來,冷冽而無情,仿佛要把每一顆星子都凍得顫抖,下一刻就會從天空墜落,就像她心中的那份失落。夏侯紓不禁緊緊地抱著雙肩,不斷地摩擦著,企求能從中獲取一絲溫暖。然而,那寒意并未因此而消退,反而更加凜冽。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夏侯翊的院落。夏侯翊也還沒有睡,此刻正立在梨花樹下出神,一片片如雪花般的梨花隨風飄落,旋轉著落在他的肩上,發上,長袍上。他的面容在月光下顯得更加精致,一雙深邃的眼眸泛著淡淡的光,仿佛能看透人心。他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如仙如畫,宛如一位高貴的仙子。聽到腳步聲,夏侯翊微微轉過頭來。他的眼睛里閃爍著淡淡的光芒,仿佛已經看穿了所有的偽裝和掩飾。他看著夏侯紓,眼神中帶著一絲疑惑和淡淡的驚訝。夏侯紓停下了腳步,看著夏侯翊。她的心中涌起一種莫名的感覺,這種感覺讓他有些不安,也有些迷茫。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么,做什么,只能靜靜地站在那里,等待著夏侯翊的反應。許久之后,夏侯紓忽然開口道:“二哥,若有朝一日我能脫離皇宮,你帶我浪跡天涯可好?”夏侯翊輕笑,一如夏侯紓從泊云觀回京,初次見到他時的溫柔。他幾乎沒有多想,便點點頭道:“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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